寄春

但我会始终想念您

你白及其相关

魏白和陆迟不熟,甚至没说过几句话。魏白一向是这幅样子,自卑却非要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,对身边的人指手画脚。那天也是,明明有求于人,却用命令的口气对陆迟说:“我晚上不来,帮我点个到。”
因为魏白这个名字无法轻易区分性别,她常常拖着和自己隔着几号的男生,礼尚往来地点到。这次人情用完了,她就又换了个目标。
陆迟被看上了。话少,没脾气,魏白想到这里的时候吭哧一笑,正好对上了陆迟的眼睛。男生有些腼腆,挠头答应了。却又听见魏白说:“你不会忘记了我吧?我搭档跟你关系不错。”
“当然记得。”
说的是做同一个研究报告的事,那个女生叫赵妍,在学校里算是魏白最亲近的人。魏白比她高很多,陆迟每次跟赵妍打招呼的时候都觉得,娇小的赵妍要被完全遮住了,不过庆幸的是,魏白总会自觉退到后面,提着自己的挎包,阔步走路的样子像个大男孩。陆迟不知道的是,魏白总会从后面看他,脖颈处的汗在趁虚而入的阳光下有些发亮,男生的耳尖总是微微发红的,微曲的背表示他尽力去倾听身旁的人的话,体贴似得,让身体降低一个高度。这个时候,魏白就会有一种恋爱冲动,特别是跟这种好欺负的男生在一起,生活大概会变得有意思。
赵妍走过来,笑道:“魏白你这哪是求人帮忙,感觉就是在强迫良家少男。”
魏白把赵妍手里尚且温热的奶茶推到陆迟面前,低头对赵妍说:“看,我多有诚意。”
魏白还有个朋友,叫徐袤。他们在互联网里相遇,算是虚拟笔友。关注了博客之后,徐袤常常私信她,到后来交换了对方的微信。魏白明白一点,她太封闭,朋友很少,信任缺缺,更热衷于把自己的事告诉离自己遥远的人。徐袤就是这样的存在。但陌生人除了具有不合时宜的温柔,锋利也是有所保留的。徐袤总怼她,在某些看法相悖的事情上。
比如:魏白会在博客里放自己的画,简笔。她画画个人风格强烈,并不为人喜欢,热度往往不高。而那么多锐利线条里,徐袤只欣赏少年捡猫的那幅,说难得有了些温柔。
徐袤评道:这是谁?
魏白带着深意地回:你知道的。
徐袤没再回复。正式认识前他们讨论过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,都形容过心头的白月光。对徐袤而言,他的暗恋如同他那首没写完的诗,心中惦念却无法下笔。而在魏白未公开的画作里,少年的面容总是模糊不清,在大把渲染的鲜艳颜色里站着,线条和环境融合起来,仿佛一碰就会迷失。捡猫少年却是尚未完成的作品,一点色彩都没有,徐袤私信说似乎看见了所有——魏白庆幸遇到了这样的诗人。
夏末的时候,赵妍的画得了奖。一整个下午都没来上课,画室里只有沙沙的画笔上色的声音。陆迟和魏白搭话,问赵妍去哪儿了。魏白拎着包出来,侧过头问:“我要去北街吃东西,一起去?”
陆迟从了。十五分钟后,魏白站在冰柜前,为赵妍点了个草莓大福。她两口解决掉一个雪媚娘,嘴角还有一些白色的糖粉,抬眼看见陆迟睁大了眼睛看她。
“觉得我不顾形象?”
“有点。”陆迟接过包装好的大福,跟在魏白后面。往常的她,都会塞着耳机,一个人走去展览馆。今天却没有,仅仅出于对男生的尊重,她把手机放进包里。
“你很介意?”
“啊?”
“觉得我很随便很无所谓?”魏白追问道,然后后退两步和陆迟并肩,“算了,我不打算改。”
“……挺好的。”
“哈哈。”
两人沉默了一会儿,魏白从安静的气氛里跳出来,重新打开话匣子:“说起来,因为这件事,赵妍跟我吵了好几次。我在画画的时候,腿都习惯性地岔开,哪怕穿着裙子,走路也毫不收敛。相当的男孩子气。”
“是吗?”
“嗯。”魏白停顿了两秒,突然有些正经地问,“陆迟同学,我想知道你每次坐在赵妍身边的时候,心里是怎么想的。”
被问的人脸红了。但陆迟又反应过来:“比较注意赵妍的画。其他就没了。”
是吗?魏白想起这整个夏天,她和赵妍一起尝试一个系列的色彩处理,看管画室钥匙的陆迟总会坐下来帮助赵妍上色。很多次魏白先画完,抬头看到黄昏在男生的脊背上镀上一层金色,被汗浸湿的部分变暗了几分,有模糊的曲线透出来。那时候陆迟坐在两人中间,和赵妍讨论用色,她都觉得自己无法融入这种气氛,事实上她早就被隔开了。
“我的感觉很复杂。”魏白说,他们已经走到了展览馆的门口,她却没从他手里接过食物,而是把怀里的透视解析一并交给陆迟,“赵妍在三楼。她的画也在那里。看看咯,确实还不错。”
赵妍获奖的时候,徐袤身边出了些事,等联系上的时候魏白已经和赵妍分开了。她一个人走的时候,耳边常常放着徐袤的推荐,rad也好,ammer也罢,歌手们对离别都有自己的见解,但她和赵妍的离别也算不上离别,只是不再一起做一些事而已。
cat:你的意思是,他两在一块了?
白:嗯。
cat:???这陆迟不是很怂嘛?
白:大概就是看到赵妍获奖的画。发现自己一直被人注视之类的……还挺有意思的。
cat:什么画?我也学学,这样我就能追到小师妹。
cat:快教我。
白:你也怂,快滚。
cat:【表情】爸爸不要你了!
魏白网络上的状态比现实活跃很多,徐袤也是。两人都没什么朋友,一个画画,一个写诗,谁都能跟艺术扯上点关系,但造诣方面仅仅如此,常常是没什么意义的闲聊。徐袤偶尔会发表一些照片,长发少女在镜头里笑得开怀,背后是大片大片落地的凤凰花,或是喧闹的街市。有时候又仅仅是侧颜。魏白想,这是徐袤心里的那一个吗?但她没问。在照片底下,徐袤会写上一两个句子。魏白最喜欢的是那一句——
“我喜欢的姑娘像棵树,而我书剑飘零,不能回头。”
徐袤也问过魏白,对陆迟究竟是什么想法,后者回答得不明不白,在日记里却写得清清楚楚。
“这种好感是缥缈的。自然而然的那种,我常常在他的身后看他,想象着有这样一个人陪伴的时候。而这种感觉也时有时无,似乎没有必要。”
在那之后魏白很久没去画室。她逃课,一个人背着画架去图书馆的楼顶上画飞鸟。有白色的鸽子站在管道上,不安分地动弹。魏白只能画出寥寥几笔,蓝天也不再蓝了,而是一种铅笔灰的色调,她开始讨厌上色。
偶尔会在路上遇到陆迟和赵妍,像以前一样,陆迟放低着身子听女生说话,只是关系更亲密了些,赵妍总是抓着陆迟的胳膊,踮着脚尖和他说话。魏白便抱着本子,低着头快速穿过枫树林立的路。
几个月后徐袤的博客上更新了主页。置顶的是一张合照。男生肤色浅白,眼角有颗细小的泪痣。他的手放在少女柔软的头发上,看起来很美好。魏白知道这是徐袤。她见人冒了泡,就在下面笑嘻嘻地评论道:恭喜呀!
徐袤许久之后才发微信过来。毕业之际他终于对少女坦白了自己的一腔喜欢。潮汕的凤凰花开得正烈,火红色的花蔓延到远处,少女挥着手和徐袤告别,在最后一刻去凑过去碰他的手,给了个无声的答复。
白:我想画你两。
cat:画。
白:给我点时间,应该很快。
cat:别给我空头支票,对了,我看到赵妍的画了,在你们省的杂志上。
白:是吗?怎么样?
cat:夸奖不会,就觉得你怂。线稿是抄你的吧?虽然风格不同,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白:……
白:挺好的,起码上色上出了我想上的感觉。而且这两人凑成一对很合适。
cat:【表情】翻白眼.jpg
cat:你心里舒服?要是我遇到这种事就分分钟怼死他。而且上色哪里合适了,还不如你这欲言又止的白呢!
白:……我去睡觉了,晚安。
cat:你狗!
cat:……
cat:滚。
魏白没有去睡,她看着博客上的画,只有几张简笔,热度也低,就一张张删掉了。包括那张捡猫少年。在她的世界里,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颜色,在灰蒙蒙的雨里,少年和猫都是黑白的,足够了。
遇见陆迟的时候正逢雨季,魏白从图书馆出来,看到了正为猫撑伞的陆迟。也不是特别好看的人,单薄的身体在蔼蔼的夜里站着,怀里抱着一只湿漉漉的猫。
她认出了是同班同学,开学时在讲桌前不自然地做自我介绍,为了缓解紧张,白皙好看的手一直攥着衣服的第一颗扣子。清秀的脸看着讲台下的的人,睫毛蒲扇般地上下扫。
空山新雨后。魏白想起这句诗来。如今更甚,少年挺直身板,在伞下露出修长的脖颈来。怀里的猫嗷呜叫着,把头贴在他灰色T的图案上。他的身影在昏暗里变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,也可能是被雨冲刷淡了。
这是一种被戳中的感觉。圣经里说“爱如捕风”,听来很扯,但对魏白来说是的。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风的尾巴,马上就要起跑了。
可也只是似乎,白鸽最终飞走,那寥寥几笔,只把天衬得更灰而已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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