寄春

但我会始终想念您

生锈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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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都是你的选择。
当我不再试图去阻止什么的时候,我的话语就如同被我按在烟灰缸里的烟头扭曲成一团,阻塞了我的呼吸。

“陪我。”郭桐说。

病房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。冰冷的日光灯在头顶上微微摇晃,我沿着惨白色的光线去捕捉她——她蜷缩在床上一角,白色的被子窝成了小小的一团。我想她现在一定很冷。

程陆,对你好吗?如此矫情的句子哽在我的喉咙里。答案昭然若揭,而你我都不愿承认罢了。

 

 

这半年,我只接到郭桐两个电话。

一个是告知她和程陆同居的事。那时的我在午后突然惊醒,接到电话后更有了一种世界皆已凋敝空旷的错觉。我渴望能说点什么,但我只是“嗯”的一声切断了两个勉强维系的空间。而四个月后,医院打来的电话又把这断裂的部分拼接起来,成就了下一个即将不堪负重的绳点。郭桐在那头强装冷静地说:“我们分手了,我孩子也打了。”顿了一会儿,她乞求道,“柏江,你来看看我吧。”

 

 

“为什么要让自己怀孕?”

我的关心出口变成了质问。下一刻,郭桐从被子里伸出头来,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。最后她近乎悲怆地说:“我以为我能留住他。”

现在的郭桐那么瘦,脸上原本有肉的部分一再凹陷下去。她憔悴不堪的样子和记忆里的母亲隐隐重合,让我想起了母亲赤着脚跪在地板上掩面哭泣的时候。在尝试以我为筹码获得爱情失败之后,她开始晚归。“怀孕就麻烦了。”在我撞见母亲吃避孕药的清晨她对我说。母亲喝光了整杯凉水,又转过头来看我,仿佛这是一种需要语重心长的告诫,“柏江,你明白了吗?”我在仓皇之中点点头。那是我的小时候,现在我时而会想起母亲说这些话时看我的眼神,除了告诫还有意味不明的同情,对,同情。

“所以呢?”我从回忆里挣脱出来。抬眼看郭桐:“那你怎么办?”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她闭上眼,过了许久之后才又开口:“我是怕我下次难受,连你也不来了。”

此时的她从被子里伸出了手。皮肤下凸起的骨骼一根根清晰可见。我们的距离有点远,但我知道她想要什么,我走过去拥抱她——小时候被欺负的我只要这样伸出手,郭桐就会过来抱我。

在一声长长的喟叹之后,我终于回答道:“或许。”

 

 

其实,在不久之后我就明白了母亲的同情源于哪里。在她意识到即使拥有孩子也捞不回什么,挽回无果的时候我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。这是郭桐告诉我的。在渡过三四个季节之后,母亲带着我坐了很远的车到了郭桐家。那天傍晚我在新家的屋顶上,拼命地往母亲离开的方向看,拼命地,耳边有巨大的飞机的轰鸣声,让我有伸手能抓住羽翼的错觉。后来我终于看见了郭桐,她尚且留着短发,像个小男孩。郭桐站在院子里,踢塌了我为她砌好的沙筑,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我滚。

“多余的孩子。”我未来的姐姐在热烈得快要溢出来的夕阳下对我说。那时候光线踱步而来,我们的身体都被染红了大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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